当我坐在从纽约开往波士顿的巴士向远处眺望时，真的没有想到，这次到美国旅游，短短一个月，今天却是第二次进波士顿。

　　2014年年初，我们就策划了到美国纽约等东部城市旅游的方案，波士顿作为东部重要的文化和教育城市也被列入其中。关于波士顿，除了它是哈佛、麻省等重点高校的所在地以外，徐家汇土山湾孤儿工艺院精工细作的宝塔也被珍藏在此。

　　1912年，上海徐家汇的土山湾孤儿工艺院的300多位孤儿在木工部主任葛承亮的指导下，用了近三年时间制作了近百座宝塔、一个巨大的牌楼和一大批艺术品，于1914年底运到美国旧金山参加1915年的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在博览会上，宝塔获得头等大奖，牌楼也获得金奖。圣克拉拉大学的加州耶稣会1310号文档《1915年博览会上的十个月》中对宝塔曾有过如此的描述：“我一开始就知道，在大批发往博览会的货物中，您最看重的是宝塔藏品。这些宝塔没有镶嵌精雕细琢的宝玉，也没有附加引人入胜的装饰，但它们却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展览结束后，芝加哥菲尔德自然与历史博物馆慧眼识宝收藏了宝塔。进入21世纪后，菲尔德博物馆计划建造新馆，但经费一时拮据，只好忍痛割爱，只留下3座宝塔，其余的宝塔和其它部分馆藏物件被出售。当时宝塔的新买主是一位美国房地产商人，商人将购买的全部宝塔珍藏在波士顿他自己的仓库内。2010年土山湾博物馆建立，土山湾的牌楼回归了上海，成为土山湾博物馆的重要展品，而宝塔却仍留在波士顿。

美国旧金山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上的土山湾中国宝塔

　　在策划旅游日程安排时，我们就积极与美国方面进行了联系，但迟迟没有得到回音，我们只能自己决定到波士顿的旅游时间：8月30日、31日和9月1日。

　　巧的是，刚到美国没几天，我就接到美国方面的电话，电话那头的龙女士表示欢迎我去波士顿的时候顺便考察土山湾制作的中国宝塔，并问我何时能到波士顿，如果可能，他们可以陪同我一起前去。我告诉龙女士，感谢他们的欢迎，顺便也把我们确定要去波士顿的日期告诉了他们。十分钟以后，我又接到了他们的电话。电话中，他们莫不遗憾地告诉我，8月30日和31日是双休日，9月1日又是美国劳动节，这3天全国放假。我一下子怔住了，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的不凑巧。我忙说，不勉强，反正我在美国还有时间，我们再改日期吧。最后我电话告诉他日期可以定在9月16日星期二，我的返程机票是20日，从美国纽约直接返回上海。

　　按约定日期去往波士顿的途中，外面下着淅淅小雨，高速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树丛中不时有黄色和红色的树叶闪现，处处显示出早秋季节已经来临。到达波士顿时，已是近午时分，雨已经停歇，太阳当头照，一丝暖意袭来。当我们站在车站门口张望时，一位年轻人走了上来，我们交流片刻，得知他姓吴，是龙女士派来专程接我们到仓库察看土山湾宝塔的。吴先生是杭州人，高中时期就离开美丽的西子湖畔来到美国读书，大学是在哈佛读的，这是在美国排名数一数二的高校。吴先生告诉我们，宝塔在波士顿的郊外，开车需要半个多小时。和我同去的C先生对我说，2012年他作为徐汇区文化局高级顾问受委托来波士顿察看宝塔时，宝塔就放在波士顿车站附近的仓库里，单程也就10来分钟而已。

　　汽车疾驰，将近12时，我们到达仓库。仓库保卫森严，黑人保安很负责任地询问我们情况后，用电话叫来了两位保管员。保管员带着我们走到仓库的尽头，打开两道保险房门，一间400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展现在我们面前，层高约有6米，恒温恒湿，80余座宝塔都被固定在板条箱中，沿着墙壁和中间空旷地带摆放整齐。板条箱外面从上到下包裹的是一层塑料纸，上部贴有一张该宝塔的彩色图片，旁边附有英文说明书。

　　从知晓这批宝塔开始，我们翻过资料，看过图录，还五进徽州复制宝塔（复制的宝塔从2010年在土山湾博物馆展出至今），前后共有七八年的时间。但那天当我们站在土山湾当年制作的宝塔前，用双手抚摸这些令人魂牵梦绕、栩栩如生的宝塔时，我们的内心感到无比震撼。杭州的雷峰塔、上海的龙华塔、北京的多宝琉璃塔、南京的报恩塔、福州的白塔、芜湖的赭山塔……说真的，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们当时的心情。高低、大小不一的80余座宝塔真实地再现了宝塔当年的模样，颜色和装饰也几可乱真地反映了宝塔本身部件的构成，年长日久的宝塔屋檐和墙壁上还长出小草和一些小树枝。加利福尼亚大学图书馆数字档案库中有本小册子《土山湾孤儿院》，作者D.J.Kavanagh在册子中写道：“在这里，我们发现自己置身于很多中国宝塔的缩小模型群中，这些展品被艺术地摆放着，而且做工非常精细，在整个展览会都找不到能够与之匹敌的艺术品。”宝塔虽有百年历史，但几近完好如初，如果这些宝塔当年参加世博会后返回中国，我真的想象不出今天它们会是什么模样。

　　两位美国保管员工作非常认真，找来了工具，按照我们的要求打开包在板条箱外面的塑料纸。我取出相机准备拍摄时，考虑到照片中如果仅仅只有宝塔，则很难辨别其实际的大小，于是我特地请保管员作为参照物站在宝塔边上，把他们和宝塔一起拍了进来。咔嚓咔嚓，拍摄中我们挑选了最大的和最小的宝塔，也挑选了最精致的和相貌平平的宝塔。我告诉吴先生，有些宝塔很小，实际上真实的宝塔也很小；有些宝塔相貌平平，因为真实的宝塔也相貌平平。很小和很普通的宝塔表露的工艺极其细致，外形按照一定比例缩制，色彩也很逼真。所有这一切，都深刻反映了土山湾制作者的理念，就是把原真性放在第一位。

　　吴先生告诉我：“龙女士这两天正在负责纽约苏富比拍卖行的拍卖工作，不能前来陪同。因为您不会说英文，龙女士托她的朋友介绍一位会讲中文的先生来帮忙，没想到却由此成全了我看到这些珍贵的宝塔，同时也了解了徐家汇的历史和东方的文化。”他在征得保管员的同意下，也拍了一些照片，他说要把这个故事给他的女朋友和父母分享。吴先生说，他的父母现在也住在上海的徐汇区。

　　在美国，在上海，我一直在默默地思考：风风雨雨的年代已经过去，现在到了宝塔回归祖国的时候，土山湾博物馆需要宝塔，上海的市民也需要通过亲眼目睹世博会的元老级展品来了解这段尘封的历史。关于征集土山湾宝塔，徐汇区和美国方面也接触了好几年的时间，中间因价格问题使谈判中止了两年，现在终于又使征集步入轨道。促成宝塔回归上海土山湾，我们任重道远。

（作者原系徐汇区文化局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