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为纪念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逝世400周年,《利玛窦——明末中西科技文化交流的使者》展览在上海博物馆展出。这使我想起了我国明代名臣、科学先驱徐光启与利玛窦的一段友谊佳话。
徐光启与利玛窦(画像)
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出生于上海县城南太卿坊(今乔家路)的“九间楼”。徐家原是个大户,但到了其父徐思诚,因经商失利,家境已现窘迫。徐光启7岁在龙华读私塾。20岁时,考中金山卫的秀才,以后就在村里教书,并成了家。徐光启考中秀才之后,后面的应试道路却充满了坎坷和艰辛。乡试三年一次,徐光启考了五次,五次落榜。万历二十五年(1597),徐光启第六次去北京顺天府赴乡试,这次的主考官叫焦竑,他在入围的试卷里找不出中意的上乘之作,而在落选的试卷里看到一份题为《舜之居深山之中》的卷子,一阅之下,便“击节叹赏”,断言“此名士大儒无疑也”!而这份卷子正是徐光启所作。徐光启就此绝处逢生,被定为第一名举人。此时他已经36岁了。参加会试也很不顺利,1598年、1601年两次会试,均告不中,第三次1604年参加会试,才中了第88名进士。正如徐光启自己所言:“我辈爬了一生的烂路,甚可笑也。”
徐光启与利玛窦的初次相识是在1600年,地点是南京徐光启的老师焦竑家里。当时徐光启38岁,利玛窦48岁,利玛窦比徐光启大10岁。利玛窦原名为吗提欧·利奇,利玛窦是他的中文名字。他1552年生于意大利的山城马切拉塔,家里经营利氏药房,是当地的名门。他少年在耶稣会开办的中学学习,十六岁来到罗马,在圣汤多雷亚学院学习预科,1571年加入了耶稣会,1572年在耶稣会主办的罗马学院学习哲学和神学,并从师数学家克拉乌学习天算,学会了拉丁文、希腊语、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他不仅认真学习神学,而且努力修炼古典文学和自然科学,他学会了绘制地图和制造天文仪器等各种科学仪器的技术。利玛窦还有一项常人无法企及的本领,那就是惊人的记忆力。1577年,他获准到远东传教,先去了印度、交趾,传教四年,晋升为司铎。1582年(明万历十年)到中国传教,先到澳门,继而去肇庆、韶州、南昌等地。1598年6月与另一位神父郭居静来到南京。利玛窦的传教手段有两种,一是他注重与官员和文士结交,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二是以三棱镜、自鸣钟、日晷仪等新奇的科学仪器吸引中国官员,热心介绍西方科学知识。
在此之前,1596年徐光启受聘为官吏赵焕教家馆,随赵去广西浔州,途经广东韶关时,曾与传教士郭居静有过接触。此番徐光启与利玛窦初次相识,却一见如故,交谈十分投机。徐光启十分倾慕利玛窦的见识与博学,利玛窦带来的各种西方科学典籍,《坤舆万国全图》及各种奇形怪状的科学仪器,深深吸引了徐光启。利玛窦则仰慕徐光启的儒雅和才华,称他是“海内博物通达君子”。利玛窦还力劝徐光启加入天主教。与利玛窦分手之后,徐光启花了两三年时间研究基督教义,思考自己的命运。1603年,徐光启再次启程去找利玛窦,但利玛窦这时已经离开南京到北京去了。徐光启拜见了留在南京的耶稣会士罗如望,与之长谈数日。徐光启为了更方便地学习外语,学习和翻译西方天文、水利、数学、历法等科学技术典籍,又为了用天主教教义“补儒易佛”,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受洗,加入了天主教,取教名为“保禄”。徐光启醉心于自然科学,又归依西教,这两点是与我国古代一般士人明显的不同之处。
1604年徐光启考中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当时他怀着富国强兵的梦想和研究天文、农业的务实的热情。此时利玛窦已获明神宗朱翊钧同意,在北京定居传教。徐光启与利玛窦又在北京相聚。徐光启常常来到利玛窦的住所,几乎天天见面,听他讲解西方科学,并共同探讨天文、历法、水利、火器、数学等科学问题。徐光启见利玛窦从罗马带来许多西方的科学著作,心想:“欲求超胜,必先会通。会通之前,必先翻译。”徐光启确是大胆引进西方先进科学,并希望能融合中西文化的一位先驱。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来学习,他请求利玛窦与他合作进行翻译。1605年冬,他们开始合译欧几里得的数学名著《几何原本》。徐光启在翰林院办事,每天下午就到利玛窦的寓所。由利玛窦口述、讲解,徐光启笔录、翻译。特别是有些数学术语,汉语中原本没有,两人就反复推敲,予以确定。1607年译成《几何原本》前6卷,在北京印刷出版。徐光启用清晰而优美的中国文字写出了《几何原本》的6卷,创造性地解决了翻译中的术语问题。简练的中文对译,从“点”、“线”、“面”,到“平行线”、“对角线”,到“三角形”、“四边形”、“多边形”以至“相似”、“外切”等等,一直沿用到数百年之后。接着徐光启又翻译了数学著作《大测》、《割图圜八线表》、测量著作《测量法义》等。
1610年(明万历三十八年),58岁的利玛窦病逝,临终前,他在病榻上谆谆嘱咐另一名传教士熊三拔:“我利玛窦远离故土,跋涉万里,来到中华,死而无憾矣!希望能把我和徐保禄合译的书籍完成,改变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闻知噩耗,徐光启从上海日夜兼程赶到北京,此时利玛窦已经下葬。徐光启只能在利玛窦的墓前徘徊良久,为失去一位恩师兼挚友而万般悲伤。利玛窦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开拓者之一,也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学者,他在中国积极传播西方天文、数学、地理等科学技术知识,对中西交流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利玛窦去世后,熊三拔成为徐光启的助手,徐光启在他的帮助下,翻译了欧洲水利工程学著作《泰西水法》。
徐光启历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赞善、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直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徐光启不仅翻译了大量科学著作,而且自己亲身参加科学实践活动,撰著了《甘薯疏》、《种棉花法》等科学著作,晚年编撰成总结古今中外农业技术经验的百科全书《农政全书》和天文历法著作《崇祯历书》,对推进中国科学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徐光启虽然做了位居一品的大官,但一生清正廉洁,过着极其俭朴的生活,毫无做大官的派头。他经常受到朝中奸佞的排挤,官场的黑暗,使他几次托病告假,回到上海进行农业科学实验。1633年(崇祯六年)春,徐光启脾胃旧病复发,但他仍然抱病工作,观测预报天象。由于积劳成疾,这一年的11月24日,徐光启病逝于北京一间“居约啬,如寒士”的卧室里,享年72岁。临终前,他还嘱咐孙儿徐尔爵,尽快抄成《农政全书》进呈崇祯皇帝。他去世后,家人整理他的遗物,除了大量的著作手稿外,只有几件破旧衣裳和一两白银,真是“盖棺之日,囊无余资”。崇祯皇帝闻知他的死讯后,非常悲痛,追赠徐光启为少保,谥文定,特地辍朝一天,为他赐祭,并派专使护送徐光启的灵柩回乡。
徐光启的灵柩被护送回沪后,先暂厝于上海县城南门外的“桑园”内,1641年下葬于上海县城西门外十余里的徐氏别业旁。此后徐氏的后人也就在城西这一带聚居。由于徐光启下葬于此,徐氏后人聚居于此,加上这里乃是肇嘉浜和蒲汇塘两条河流汇流之处,故而就被称为“徐家汇”。清代以后,在徐光启墓的附近,逐渐修建起规模宏大的天主教堂以及天文台、藏书楼、博物馆等建筑,徐家汇成为中国土地上最具规模的西方文化中心,也成了上海一个十分有名的地名。光绪二十九年(1903),在徐光启受洗300周年之际,江南教众输资在徐光启墓前建立了高大的白石十字架和牌坊。新中国成立后,徐光启的墓地几经修葺,被列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几年前,又建成了徐光启纪念馆,同处于光启公园之内。
徐光启是我国系统学习西方科学、与西方科学家交流的第一人,在当时世界范围内堪称最重要的科学家之一,至今仍在国际学术界享有很高的声誉。而他的这些成就的获得,与利玛窦的启蒙和帮助是分不开的。徐光启和利玛窦是中西文化交流的典范。为了纪念这两位先哲,如今上海的光启公园里矗立着一尊“徐利谈道”的雕像,定格了当年的情景。2007年徐光启的后裔徐承熙、利玛窦的后裔利奇、熊三拔家族的后裔倪波路等还在申城聚首,重续400年前那段奇缘。在经济全球化,提倡世界不同文明并存、对话和交融的今天,我们重温400多年前徐光启和利玛窦的这段交往历史,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徐光启纪念馆
(作者系上海艺术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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