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阅有关近现代日用化学品工业史料得知：我国早期香精行业的名牌产品——“飞鹰”牌香精，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上海徐汇地区的拉都路（今襄阳南路）。早期，“飞鹰”牌香精由鉴臣洋行组织生产。

　　洋行，在我国近代工商业历史上，一般是指由外国商人在我国设立的企业机构。然而在20世纪20年代，我国却有一家对外称之为“洋行”的企业，内部管理人员却没有外国人，完全由中国人任董事长和总经理；该洋行生产的产品和使用的商标，也完全是地地道道的国货。这就是后来创立国货香精名牌“飞鹰”牌的上海鉴臣洋行。

鉴臣洋行“飞鹰”牌香精商标

　　据近代商标史料介绍：鉴臣洋行创立的香料产品商标“飞鹰”牌，是我国第一个现代香料商标。由于“飞鹰”牌香料的主人经营有方，品牌宣传得法，几年以后，“飞鹰”牌便成为我国香料市场上的国货名牌。然而“飞鹰”牌香料的生产、产品商标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早在20世纪30年代，他们就曾与外国香料产品和品牌开展过激烈的市场竞争。本文根据有关工商史料，对早期外商香料长期占据我国香料市场的一些简况，和“飞鹰”牌商标的创立者——李润田先生创立名牌香精之经过，以及鉴臣洋行经营”飞鹰“牌香料逐步发展壮大的过程，作一扼要叙述。

　　一、早期外商香料独占我国香料市场

　　香料是我国生产轻工、医药等产品的一种重要原料。香料的构成，有动物、植物和人工合成三大类，各种香料都有其自身独特的浓厚馥郁的香味。这些香料，如用到烟草、化妆品、食品、药品等产品上，都必须经过人工调合与配制。这种经过人工调合配制使用在工业产品上的香料，便被人们称为“香精”。

　　香精在现代轻工产品、医药产品等中的使用得当与否，会直接影响到该产品的质量。为此，在20世纪初，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就对哪种香精使用在哪些产品上，使用后会产生什么效果等，进行过深入的探讨和研究。另外，外商对香精的开发、生产和市场销售等各个环节，也相当重视，其中对香精产品的质量、商标宣传，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

　　我国近代一些城乡日化生产厂家对香精的使用，也十分注重；但对香精使用的范围、科学程度，包括香精的合成配制等，则大多是沿用土法制造。如杭州的孔凤春、扬州的谢馥春、上海的老妙香室粉局等化妆品生产企业，在合成和使用香精时，不仅制法陈旧，香味挥发较大，而且损耗甚巨。

　　至清朝末年，舶来的化妆品、烟草、药品等大量输入我国，刺激了我国民族工业的发展。到20世纪20年代初，我国市场上的名牌产品，如中国化学工业社生产的“三星”牌牙膏，永和实业公司生产的“月里嫦娥”牌系列产品，广生行生产的“双妹”牌雪花膏，家庭工业社生产的“无敌”牌蚊香，中央、华丰和五洲固本香皂厂生产的香皂等等，普遍使用英、法、意和瑞士等国进口的香精。这些洋货香精，一是产品质量好，二是使用方便；但价格一般也较为昂贵，因而当时的国货化妆品、药品等生产成本普遍较高。

　　当时，在我国专门经营香精的外商有：德商永兴洋行、谦信洋行、美最时洋行，比利时的隆兴洋行等等。这些洋行所经营的香精，在当时几乎垄断了我国香精市场，控制了整个民族工业使用的香精原料。

　　二、国货“飞鹰”牌香精商标的创立

　　到了20世纪30年代，长期由外国洋行垄断我国香精市场的格局，悄悄地发生了令人惊喜的变化。一个完全由中国人经营的鉴臣洋行，经过一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居然也在我国香精供销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外国洋行长期垄断我国香精市场的局面，终于被鉴臣洋行打破。

　　鉴臣洋行，原为上海东北江湾地区的地主陆鉴堂与呢绒商葛杰臣合资创办，早期主要以经营进口呢绒为主。随着获利丰厚的外国化妆品大量涌入我国市场，国人也纷纷设立化妆品生产厂。当时在洋行经营香精的李润田先生预感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香精的生产和销售在我国市场上将有一个较大的发展空间。为此，他毅然决定自己投资生产香精，创立自己的国货香精产品商标，降低国货产品因使用进口香精带来的高额成本。

　　这里有必要先简略介绍一下“飞鹰”牌商标的创立者、鉴臣洋行香料部的负责人李润田先生的一些简况。李润田先生生于清光绪二十年（1894），诞生在上海西南法华镇一个李氏望族家庭。遗憾的是到他这辈，李氏家族已逐步衰落，生活大不如前。青年时期，李润田在上海广方言馆跟随德国人、化学专家窦伯烈，专门攻读日用化学专业。后与吴蕴初（我国第一个味精商标“佛手”牌创立者）、方液仙（我国第一个牙膏商标“三星”牌创立者）等有志青年，同时在上海广方言馆毕业。因各人机遇不同，三位同窗好友从事了各不相同的日化行业。

　　早年，李润田曾在英商上海化验室、德商固本肥皂厂工作。后他又到比商隆兴洋行、瑞商慎余洋行等，专门学习推销香料产品。由于长期和香料打交道，他对当时国内香料市场的供求行情便了如指掌。

　　1920年，李润田通过慎余洋行同事介绍，结识鉴臣洋行陆、葛两位老总，并在鉴臣洋行内划出一部分，作为自己的经营场所，借用该行名义创办香料部。创业初期，他专营进口香精业务，首批定货与上海华丰香皂厂成交，获利丰厚，增强了他自我经营香精的决心。另外，由于当时搞代理进口香精业务，日常生意的好坏完全由洋人控制，李润田当时想，如果能将进口原料在国内加工，自配香精，创立自己的产品商标，其发展一定是大有可为的。但他也认识到：要自制香精，首先必须突破香精配制这道技术难题。1929年，他最初从家庭手工业入手，自制香精，并邀请鉴臣洋行代为销售；只是当时自制香精的产品质量和社会知名度不高。后经同事介绍，他认识了在太平洋制皂厂工作的波兰人纳格尔，便以高薪聘请他为配制香料的技师。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试制，品质精良的第一代国产香精，便宣告诞生。

李润田创立的鉴臣洋行“飞鹰”牌香精

　　当时要将国货产品完全推向市场，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李润田根据市场调查，发现国内很多生产厂商在香精原料的选用上，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国货香精的存在。在这种对国货香精销售很不利的情况之下，李润田先生只能采取将产品外包装改头换面的办法，来迎合生产厂商的需求。当时李润田先生觉得，首先应将产品的包装设计得西洋化。这里从李先生早期使用的“飞鹰”牌商标图样看，无论是企业名称、商标名称，还是商标图样设计等，确实完全是一种西洋化的风格。由于“飞鹰”牌香精生产企业的名称“鉴臣洋行”已带了点洋味，另外再由波兰籍技师纳格尔试制，这样给“飞鹰”牌香精对外的销售，多少也提供了一点便利。

早期西洋化的“飞鹰”牌产品商标图样

　　早期，鉴臣洋行生产的“飞鹰”牌香精，在外地销售的情况还可以，而在上海本地区的销售反而不行，这是因为上海地区的一些日化生产厂家，知道鉴臣洋行的底细，更知道“飞鹰”牌商标的来历。国产“飞鹰”牌香精即使可以代替进口货，有些厂家有时也故意挑剔，不愿使用。这就促使李润田先生要不断改进香精配制技术和产品质量，才能逐步满足客户的需求。从这点看，李润田认为是坏事，也是好事——它可为“飞鹰”牌产品和商标的发展，创造有利的条件。事实上也正如李润田原先预料的那样。如20世纪30年代中西大药房生产的“明星”牌花露水，是全国驰名产品，在日常生产中，对香精的需求量很大，原先都是使用外国香精原料。后来，当李润田先生得知该药房需要一种玫瑰型香精来制造新产品时，他马上意识到这一难得的机会不能错过。当时鉴臣洋行积极调配多种样品，不厌其烦地多次改进配制，供中西大药房无偿试用。李先生这种认真仔细的工作精神、诚心诚意的工作态度，深深地感动了中西药房的老板，一笔数额巨大的生意就这样促成了。

　　有关日化工业史料中提到的李润田先生的创业案例还有很多，“飞鹰”牌香精的创始者，就是这样以百折不饶的精神，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飞鹰”牌商标也一步步地抢占了原来由洋人、洋货把守的“高地”。另外，李润田先生在1935年间，大胆开发生产“飞鹰”牌食用香精，同样也获得很大成功。

　　三、国货“飞鹰”取代日货“三塔”、“双美人”

　　在20世纪30年代，日本香精在华北地区一直占有绝对优势，其中日商小川香料厂、永安堂香料厂几乎垄断了整个华北香精市场。华北地区的一些大型国货日化用品厂，如天津造胰公司、大业化妆品厂等生产的香皂、化妆品等，所用香精均为日货产品。当时的日货香精产品商标主要有“三塔”牌、“双美人”牌等。

　　原先鉴臣洋行曾携带国货“飞鹰”牌香精到东北地区试销，但由于北方一些日化厂对鉴臣洋行和“飞鹰”牌产品商标印象不深，销售局面并未打开。后来鉴臣洋行联系天津皂业同业公会，向其提议如果使用“飞鹰”牌香精，不但价格比洋货便宜，而且香精的质量绝对不会比日货差。另外，李润田还承诺在销售额中抽取百分之十作为对行业公会的捐款。这些优惠的做法，马上引起行业公会和各个香皂厂的关注，后几经商谈，终于成交。这样，“飞鹰”牌香精便大量销往华北、东北地区，其中包括济南、青岛、太原、烟台和沈阳等大中城市。之后，“飞鹰”牌商标便成为华北、东北地区香精市场的主角。如在天津创办较早、当地影响较大的中昌制皂厂，原先一直使用日货“三塔”牌、“双美人”牌香精原料，并兼营香料代理业务，后经行业公会介绍购进“飞鹰”牌香精，两相比较，无论产品质量，还是产品销路，“飞鹰”牌香精都超过日货。这样“飞鹰”牌一经推广，便受到当地一些化妆品、香皂生产厂的欢迎。另外，鉴臣洋行还委托奉天（今辽宁）中法药房代销“飞鹰”牌香精，同样受到当地日化工厂的欢迎。

　　在原先由日货“三塔”牌、“双美人”牌等垄断的整个华北、东北地区香精市场，国货“飞鹰”牌香精从过去难以进入，到后来占据主导地位，至少得益于这样几点：一是“飞鹰”牌国货产品精良；二是“飞鹰”牌国货产品价格公道；三是广大市民爱用国货、抵制洋货的爱国热情日益高涨等。

　　四、“飞鹰”牌香精成为香精市场定价的标准

　　自“飞鹰”牌香精全面进入东北、华北地区后，李润田先生并没有就此满足而停止不前。鉴臣洋行除了生产“飞鹰”牌化妆品香精外，还增加产品种类，生产“飞鹰”牌食用香精和烟草用的香精等，来满足更多的行业需求。

　　在20世纪40年代初，国货香精的生产厂家，已从原先鉴臣洋行一家，逐步发展到约20家。如生产化妆品用的香精厂家：鉴臣、生丰、嘉福、隆达、溢芬等厂；生产食品用香精的厂家：鉴臣、美生、开隆亚美、联兴等厂；生产烟草用香精的厂家：鉴臣、生丰、美生、茂林等厂 。

　　虽然那时我国的香精生产厂家不在少数，但香精生产厂商的分布很不均匀。据当时香精工业史资料介绍，国内所有的香精生产厂，全部集中在上海这个城市，厂家的相互竞争在所难免。在当时20多家香精生产厂商中，使用的香精商标有几十种之多；但鉴臣洋行的“飞鹰”牌香精品牌，在全国国货香精市场上占有率高达45%。这样，“飞鹰”牌香精商标便成为我国近代香精市场的第一品牌。

　　再从当时国内香精市场上的价格看，各个香精产品品牌的市场价格高低悬殊。那时鉴臣洋行“飞鹰”牌香精的一般利润为60%左右。由于当时时局不稳，物价上下波动很大；但国货香精价格的等级，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定要以“飞鹰”牌产品的各个等级、各种香精的香型来确定最后产品价格。那时鉴臣洋行每月将“飞鹰”牌香精中英文价目表，分送各个香精生产厂。到20世纪40年代末，由于物价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价目表每月一送，已不能及时反映“飞鹰”牌香精的实际价格，鉴臣洋行便在旧价目表上随时加盖“某月某日起照价增加几成”字样，各大香精厂都以其作为调整价格的参考资料。由此可见，当时“飞鹰”牌商标的社会影响是有么巨大。

鉴臣洋行鹰牌花果茶现货价目单

　　总之，由我国近代著名实业家、我国香料工业的创始人——李润田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初创立的“飞鹰”牌商标，不愧为我国近代香料工业史上的第一品牌，同时也是早期徐汇地区的一个名牌产品。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兼职教授，上海商学院艺术设计学院特聘教授，近现代商业美术设计博物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