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湾者，浚肇嘉浜时，堆泥成埠，积在湾处，因以得名。”一个多世纪后，在上海徐家汇南侧，肇嘉浜和蒲汇塘曾经交汇的地方，徐汇艺术馆的分馆土山湾美术馆成立了，她不仅继承了这个历史上闻名远近的地理名称，更承载着文化交汇、美术教育的历史使命。基于这样的考虑，土山湾美术馆在建馆之初就确立了发掘艺术新人、打造青少年美术教育实践基地的定位，一方面最大程度地恢复土山湾原有的文化价值，另一方面还原“土山湾”美术教育的功能，培养广大青少年对绘画艺术的兴趣和爱好。
土山湾工艺场：职业教育的雏形
土山湾，一个因城市开埠和教会发展而载入史册的文化坐标，更因其为中国近代美术教育带来的巨变，而被徐悲鸿先生誉为“中国西洋画之摇篮”，“中西文化之沟通，该处曾有极珍贵之贡献”。 土山湾成为风云际会下西方文化艺术在近代中国的重要传播源，其中，尤以土山湾孤儿院的工艺场影响最为深远。
土山湾孤儿院概貌
土山湾孤儿院在不同时期先后设有门类众多的工场，现今史料最丰、被讨论最多的主要有画馆、木工部、印书馆和五金部。这些工场在文化艺术和工艺创作上取得过辉煌的成就，仅土山湾画馆就涌现出一大批杰出人物，“其中陶冶出之人物：如周湘，乃在中国最早设立美术学校之人；张聿光、徐咏青诸先生俱有名于社会”（徐悲鸿《中国新艺术运动的回顾与前瞻》），另如张充仁、张聿光、杭穉英、丁悚等画家和美术教育家。
翻阅史料，这些艺术成就的取得并不单纯靠技艺的传授，土山湾工艺场有着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以普通西式学校的公民、经济、史地、计算、外国语等课程为基础，随着学生年龄和知识的增长，逐渐加入工艺课程的学习，经过两年初步训练后，根据每个学生的性情和才能把他们分配到适合的工场做学徒，主攻三年专门技艺，期间仍旧要在工作之余修习基础学科，“使孤儿们于学业上具有初中程度，工艺上获得灵巧之手腕”，三年学徒期满，孤儿们或留院工作或外出谋生。土山湾工艺场为当时的上海实业输出了不少工艺人才，工艺场的这一教育模式正是现今规模化职业教育的雏形。
土山湾画馆：近代美术教育的发端
作为继承“土山湾”名称的美术馆，更多地关注了土山湾画馆的历史。
土山湾画馆的前身是1851年西班牙传教士范廷佐在徐家汇老堂内创办的画室。1852年画室改名为工艺学校，招收中国学生，范廷佐教授素描和雕塑，并邀请意大利传教士画家马义谷教授油画和油画颜料的制作技艺。之后范廷佐的继承者陆伯都和刘必振将美术学校迁入土山湾孤儿院，称之“土山湾画馆”。土山湾画馆引进了铅笔画、水彩画、油画等西方绘画形式，以及人像塑造、石雕、木雕等西方雕塑技艺；教学方法采用工徒制，由中外传教士传授西洋绘画技法；绘画教材由教师编撰，这是中国最早的近代美术教材。土山湾画馆促进了系统化职业美术教育的发展，在教学上打破了由中国画特性所决定的师徒同体、体验妙悟的个别化教育方式，不再局限于学习进度大相径庭、师徒一一对应的授业方式，大大提高了教学效率，扩展了受教育范围。
20世纪初土山湾画馆的图画课
虽然土山湾孤儿院工艺场是应宗教宣传的需求而产生的，但客观上却促成了土山湾画馆集中而系统地传授西洋美术和工艺技术、培养专门人才，使之成为西画东渐和近代美术教育的重要发端。土山湾画馆为中国传统绘画教学带来了巨大冲击，也注入了全新的理念和方式。
土山湾美术馆：历史使命的继承
百年后的今天，土山湾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都已一去不返，曾经的繁盛和辉煌也已经散落在历史的碎片之中，但土山湾在中国近代美术史和教育史上里程碑式的贡献却被深深铭记。
土山湾美术馆，不仅因地处土山湾地区而得以继承这个厚重的历史名称，且毗邻徐汇区青少年活动中心，更是天然地承接起了土山湾美术教育的历史使命。
但在继承的同时，结合美术馆自身的特性、社会职能和资源优势来综合考量，土山湾美术馆所涉及的美术教育不同于培养专业人才的职业教育，而是一种面对公众的审美普及，是更侧重“引导”的感性教育，是一项漫长的系统工程，以普及艺术的基本知识、提高人们的审美修养和艺术鉴赏力为主要任务，进而促进人们道德的完善和智力的开发，发展人的感知、理解、创造等多种综合能力，其终极目标是培养全面发展的人。
美术馆的公共美育是开放性的、参与性的、互动性的，其对象、过程和效果都相对模糊：对象涉及各个年龄段，知识背景更是千差万别，过程不易操控，效果更无从检验。在众多的受众年龄段中，土山湾美术馆以青少年为主要美育对象，结合自身特点，推出“美育卡”项目，面向徐汇区艺术特色学校以及全市的少儿观众发放实名制电子美育卡，为每位持卡学生建档，对积极参与美术馆活动的学生进行表彰，并为他们提供免费优先参加美育活动的机会。在多年的项目历程中，土山湾美术馆先后开展了可参与、可互动、可持续的内容丰富的活动：以参与为主的美术作品主题征稿和评选活动；以激发创造力和自主性为主的故事-绘画相结合的展演活动；以体验性为主的夏令营、暑期一日营活动；以培养爱心、奉献的感化性教育为主的慈善义拍；以输出式补充性美育为主的艺术加油站；以多视角、现场交流为主的名师大讲堂；以美术馆-学校-艺术家三方联动构建新美育模式的“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等。土山湾美术馆一直在积极打造由美术馆牵头、整合各方社会资源、角度新颖、形式多元、内容有趣、覆盖面广、兼顾特殊的综合美育体系。
土山湾美术馆在开展少儿夏令营写生活动
案例：“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项目
一、项目背景
2015年底，土山湾美术馆推出文教结合活动的新尝试——“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一方面是基于土山湾美术馆对“土山湾”美育使命的继承，“土山湾”既作为19世纪中国近代美术教育发端的历史概念出现，也恰是项目实施的主要地点；另一方面，这两者的历史巧合不止于跨越时空的地理重叠，铜版画通过传教士从欧洲传入中国，也是以土山湾为第一站，从上海逐渐向整个中国展开。因为这个特殊的缘分，土山湾美术馆以“上海铜版画”为品牌符号举办过一系列活动，还曾受邀前往意大利最古老的艺术学府佩鲁贾美术学院交流展出。在这个过程中，土山湾美术馆逐渐积累了丰富的版画资源和藏品，因此“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项目就以馆藏的版画经典作品为依托开展活动，不但增强了活动中操作的趣味性，也充分发挥了“土山湾”这一历史文化概念所蕴含的多重寓意。
土山湾美术馆的“上海铜版画”在意大利佩鲁贾美术学院交流展出
二、项目目标
1.搭建专业平台，提升美育质量。美术馆的公共教育需要懂美术的专业人士，更需要懂教育的专业力量，“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项目一改以往由美术馆工作人员单方面引导的上课模式，特邀熟悉展览内容和创作手法的高校青年艺术家，与美术馆专员和各学校美术老师紧密合作，形成各有所长的专业美育团队，摆脱“纸上谈兵”的教学局限，让学生从实际的操作和直面的交流中学习、感受艺术的魅力，有效提升美育活动的质量。
2.建立试点，形成多样教案。公共教育的推广无法一蹴而就，新的模式更需要探索、积累和调整。因此美术馆于2015年初步尝试以美术教学较有特色的五所高中、初中、小学为试点，针对各年龄段学生的不同需求，由美育团队课前根据展览进行专题研究和内容拓展，形成各具特色的教案，最后以项目后期的一堂美术课为公开课，举办论坛，多角度、多路径地探索美术教育的新方式。
3.推广美术大课堂，扩大辐射人群。在未来的项目推进中，“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将打开视野，不局限于试点学校，甚至不局限于学生，在项目受益人群上逐步扩充，让更多艺术爱好者有机会在美术馆里参与体验式、互动式的美术学习，不仅仅用眼“看”展览，更用耳听、用手操作，对艺术形成更深层次的认知。
三、项目实施
“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由美术馆专业人员和各个学校的美术老师以及上海师范大学的青年艺术家全力合作，将原本在学校里的美术课移到具有强大艺术气场、充满艺术氛围的美术馆，使其变为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课堂，为学生认知版画知识、了解版画技法、体验版画创作提供了一个三维的学习场所，让学生在与教师、艺术家的互动中感受版画艺术的魅力。
2015年该项目共开设五堂美术课，分别由徐汇区教师进修学院教学研究室推荐的上海中学（高中）、徐汇区教师进修学院附属实验中学（初中）、徐汇中学（初中）、建襄小学（小学）、高安路第一小学（小学）5所学校的美术老师与徐汇艺术馆的专业人员和上海师范大学的青年艺术家通力合作，针对各年龄段学生的不同需求，课前根据展览进行专题研究和内容拓展，形成各具特色的文字教案。项目的每一堂课都对公众开放，现场拍摄上课过程，课后形成动态的影像教案。
在美术课现场，美术馆工作人员会向学生介绍土山湾美术馆的由来，和“土山湾”这一历史概念在中国近代美术教育史上的重要意义，加深学生对上海本土文化和历史的认知。在美术老师讲解课程内容之余，美术馆还准备了版画机和版画印刷材料，为学生创造现场体验版画印制技法和过程的机会；还邀请经验丰富的艺术家指导学生制作，解答他们平时学习中遇到的专业问题。课堂最后，美术馆为学生留出了专门的展示空间，让他们的作品也能有机会跟大师同台呈现；老师和艺术家还能与学生互动，在现场品评作品。学生和老师、艺术家们都对这种全新的授课方式十分投入，引得不少观众也跟随学生一起听讲，还认真做笔记呢。
“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的学生现场体验印制版画
在完成所有课程后，土山湾美术馆邀请市文广、市教委、徐汇区进修学院的领导和教育界、美术界的专家代表，以及项目的任课老师举办了专题座谈会，分析实践中遇到的问题，探讨未来美术馆开展公共美术教育活动的新思路、合作机制和创新模式。“土山湾美术馆里上美术课”成为“文教结合”的典型案例，为美术馆联合多方社会力量打造美育“大课堂”、惠及更广泛的艺术爱好者和受众群体做出了一次有益的尝试。
从土山湾画馆到土山湾美术馆，时光跨越百年，历史的阶段性表征逐渐淡去，沉淀下来的是“土山湾”为中国近代美术教育带来的巨大变革，以及为那个时期中西文化互通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而今，土山湾美术馆无论从文化使命还是自身的社会职能出发，都肩负着美术教育和审美普及的重任。如果说土山湾画馆曾为中国近代培养出大批优秀的美术专业人才，留下了宝贵的艺术财富，那么土山湾美术馆的时代使命，就是向更加多的受众推广审美认知、优化智力开发，进而促进人们道德和人格的健全，为新时代创造更加完善的精神财富。
（作者系徐汇艺术馆、土山湾美术馆馆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