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荣氏兄弟早期从事棉纱经营
对于“人钟”牌棉纱商标，现在的人们也许不怎么了解它了，哪怕是专门从事棉纱纺织行业的中老年同志，熟悉它的也可能不多。但是如果提起解放前的申新纺织公司，谈到我国近代著名实业家荣宗敬、荣德生兄弟，大家一定知道很多有关他们艰难创业的不平凡经历。而“人钟”牌棉纱商标，是荣氏兄弟注册使用的所有商标中知名度最高的棉纱商标。它从20世纪20年代初，就与日商棉纱商标“蓝凤”“丰年”“立马”等品牌展开过激烈的市场竞争。可以说，“人钟”牌棉纱商标是荣氏兄弟和在华日商棉纱长期竞争中，逐步成长起来的全国名牌棉纱商标。在谈“人钟”牌棉纱商标之前，这里对荣氏兄弟从事棉纱经营的一些背景情况，作一扼要叙述。
申新纺织厂“人钟”牌棉纱商标图样
荣氏兄弟早年涉足商业、金融等业务，经常来往于上海和无锡之间学做各种生意。在获得较大盈利后，荣氏兄弟又在上海汇划钱庄当跑街和帐房先生。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后，他俩所在的汇划钱庄因多种原因被迫歇业。兄弟俩失业后，无奈又返回家乡。当时我国南方一带开设钱庄的势头很盛行，兄弟俩经过合计并在父亲荣熙泰的鼎力相助下，与他人合伙在上海开设了一家只有3000元资本的广生钱庄，当时由荣宗敬担任经理，荣德生管理日常帐务。经过几年努力，到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广生钱庄已获利润达一万余元。
20世纪初，中国的民族危机日益加深，“实业救国，挽回利权”和“设厂自救”等呼声在国内日渐强烈。荣氏兄弟受到感召和影响，决定投资实业，拯救国家。当时荣氏兄弟在经过市场调查后发现，外商洋行以供应侨民面粉为名，非法将免税进口洋货面粉向我国沿海地区大肆倾销，以此获得巨大利润。再则战争和时局紧张等因素，为营销面粉者带来丰厚德利润。当时，荣氏兄弟经过一番筹划后，决定将广生钱庄的盈余作为兴办面粉生产厂的资本。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荣氏兄弟创办的保兴面粉厂宣告诞生。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荣氏兄弟在经营面粉获利后，并不满足于在面粉行业的成功业绩，又将部分盈余作为资本，与上海买办荣瑞馨等合股集资27万元，在江苏无锡新建振新纱厂。
清宣统元年（1909），荣氏兄弟将振新纱厂进行改组，由荣宗敬出任董事长，荣德生任总经理。期间，荣氏兄弟还对纱厂进行全面整顿，棉纱等产品的质量比过去有较大提高。到清宣统二年（1910），振新纱厂的棉纱已能与日商棉纱同价竞争。1912年，荣氏兄弟扩大生产规模，增添1.8万纱锭，初具生产规模。
1915年10月，荣氏兄弟决定再扩大生产规模，并快速集资30万元，经过市场调研，决定在上海白利南路（今长宁路）购用24亩土地，同时向英国购买先进纺机36台，计1.3万纱锭。当时，荣氏兄弟经过紧张筹备，建成申新纺织厂。这是荣氏兄弟在上海创建的第一家纺织厂。后来，他们经过努力从一家逐渐扩展到九家工厂，并一举成为我国当时规模最大的民族棉纺织生产企业。为此，荣氏兄弟也一直被业内人士称为“棉纱大王”。追本溯源，上海申新第一纺织厂是荣氏家族的发祥之地。
据商标史料介绍：荣氏兄弟最早使用并注册的棉纱产品商标为“人钟”牌，而“人钟”牌棉纱商标也确实一直伴随着他们一步步向前不断发展。当时，“人钟”牌棉纱商标是申新纺织厂所使用的“人钟”“金钟”“宝塔”“双马”等所有23件棉纱商标中，质量最好的一种。由此，“人钟”牌棉纱商标也一举成为当时国内知名度最高、消费者心目中最信得过的一个棉纱产品商标。
申新纺织九厂“绿双马”牌棉纱商标图样
申新纺织二厂的“龙船牌”棉纱商标图样
二、“人钟”牌棉纱商标助力申新纺织厂发展壮大
据荣氏史料记载：申新纺织厂从20世纪20年代前后，在与日商、英商的棉纱市场竞争中，能逐步壮大起来，主要归功于荣氏兄弟长期使用的“人钟”牌棉纱商标。因为“人钟”牌棉纱在申新纺织厂第一至第九分厂所使用的23件棉纱产品商标中，占全部产销量的30％左右。可以说，“人钟”牌棉纱商标，是荣氏兄弟占领棉纱市场的第一品牌，没有“人钟”牌商标的社会影响，就没有荣氏家族之后稳定发展的基础。
由于“人钟”牌棉纱商标质量精良，价格公道，申新纺织公司下属各厂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将其中十六支、二十支“人钟”牌棉纱打入国际市场，销往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各国，另外还大量销往日本。当时，“人钟”牌棉纱商标在日本国内棉纱市场上也占有一席之地，这在20世纪20年代初我国民族棉纺织行业中是极其少见的。在以“质量求生存”的办厂兴业信条中，荣氏兄弟把维护“人钟”牌商标的声誉，作为他们取得一个个成功实例的主要法宝。
1921年，为了同日商在华厂商争夺棉纱销售市场，荣氏兄弟率先联合全国棉纱行业厂商，在上海成立华商纱布交易所，主要目的就是控制棉纱销售价格，掌握棉纱销售的市场主动权，并与日商在上海设立的棉纱交易组织展开激烈的市场竞争。由于申新纺织厂的“人钟”牌棉纱产量高、质量好、销路广，因而当时全国棉纱同业公会曾一度推选“人钟”牌棉纱作为全国棉纱在上海华商棉纱交易所唯一的标准交易商品。也就是说，在全国棉纱交易市场上，要以“人钟”牌棉纱的质量作为标准来衡量其他厂商棉纱产品的质量等级，“人钟”牌棉纱成了当时全国棉纱优劣的一把鉴定尺。由此，“人钟”牌商标的荣誉，也从当初一直保持到1934年，前后长达十四年之久。20世纪30年代的棉纱行业中，“人钟”商标名称就是优质国货的代名词。
另外，荣氏兄弟在长期棉纱经营中，还注重不断扩大“人钟”商标的社会影响。他们不但经常利用当时的报纸、电台做广告宣传“人钟”商标，就连他们创办的介绍纺织生产技术、市场经营策略等内容的纺织刊物，也不忘以“人钟”名牌商标作为期刊名称，即以《人钟月刊》对外发行。
三、“人钟”牌棉纱商标被日商多次仿冒
从20世纪30年代以后，我国不断受到日本帝国主义的军事、经济侵略，而“人钟”牌棉纱商标因为有良好的社会声誉，也不断受到日商在华纱厂，包括日商丰田纱厂、日商大康纱厂等无耻日商的仿冒。这从侧面也反映出“人钟”牌棉纱商标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确实是荣氏兄弟同时也是我国棉纱行业首屈一指的名牌商标。
据中国近代商标史料介绍：1928年10月27日，申新纺织公司向华商纱厂联合会反映，即日有日商丰田纱厂私运日货棉纱改冒华商棉纱“人钟”牌商标输入内地之事。申新纺织公司要求纱厂联合会函请上海市警察局侦缉，政府部门应严加监视、膺惩，以除日本商蠹之害。后此正当要求经华商联合会公决，获一致通过。其中对日商丰田纱厂冒充我国名牌棉纱产品商标“人钟”棉纱之事，联合会登报悬赏，即如查有任何人等用劣质改换包装，或在外包装上直接用冒牌改充“人钟”牌棉纱的，获有确实证据，并指明主使人者，由联合会赏洋五千元。同时警告本、外埠印刷业，倘有人冒印“人钟”牌商标，经获有证据者，由联合会酬洋一千元。
1928年11月22日，荣氏兄弟决定以申新纺织公司的名义，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启事：本公司采用上等原料，精纺“人钟”牌棉纱，早已名驰遐迩。近闻有不肖之徒，将劣质棉纱改换“人钟”牌棉纱，以欺骗顾客，似此鱼目混珠，以伪乱真。请诸位客户注意，谨防假冒，上当受骗。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国人又一次掀起大规模的“抵制日货、使用国货”的爱国运动，以配合抗日救亡运动的不断发展。在我国各地市场，日货棉纱一时成为我国民众抵制的仇货。当时，在国内很多地方，日货商品根本无法在市场上公开露面。为此，一些日本奸商便将日货摇身一变，冒充国货产品，欺骗消费者。
在“九一八”事变抵制日货期间，原先已多次将日货冒充国货的日商丰田纱厂，再次盗用申新纱厂废弃的旧“人钟”商标，将他们原先贴在棉纱上的“丰年”牌商标撕毁，改贴申新纱厂的黄“人钟”牌商标；将该厂原“蓝凤”牌棉纱商标拿下，换上申新纱厂的蓝“人钟”牌商标。而日商大康纱厂则干脆放弃他们原先使用的“立马”牌棉纱商标，直接盗用申新第五厂使用的“人钟”牌商标。
这些冒牌“人钟”牌商标的棉纱，不仅在仿冒地区上海附近销售，还被偷偷地大量运往浙江、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倾销。申新纺织公司为了保护自已创立的“人钟”名牌商标的社会声誉不再受到侵害，加强了防伪力度，包括在每小包“人钟”牌棉纱商标纸上加盖钢印，以便广大用户识别真伪。
1932年1月11日，经某商店反映，市场上有冒牌“人钟”牌棉纱出售。申新纺织五厂员工通过多方察访，在上海昆明路上当场截获日商丰田纱厂冒用“人钟”牌棉纱六十包，并将卡车及货物一并送到公安局，要求诉诸法律进行查处。由于当时我国法律对于惩治假冒商标行为只能治内不能治外商，事发之后，关于假冒“人钟”牌商标之事也曾急电国民政府实业部商标局，局长温万庆派外事股洪主任赶往出事处公安局与外商交涉。此事虽经当时特区法院审理，日商也理屈词穷，毫无狡辩余地，但终因当时无相应的法律可处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最多只能通过社会舆论，给予谴责。
如1932年1月15日《纺织周刊》第二卷第三期就曾发表编者的议论文章《何以惩日人冒牌华厂棉纱》：申新纱厂破获日商丰田纱厂改冒“人钟”商标物证之事，前段时间已有盛传。日商纱厂在我国土一日不去，则中国纺织工业一日不足以言发展。而所受威胁之痛苦，亦一日不能除。申新纱厂破获丰田纱厂改冒商标之案，现经特区法院审理，然而我国治权尚不能及于外商。彼日商纵然在商业道德上不免破产，然实际上未必膺严厉之惩罚。而何以惩日人冒牌华厂棉纱，请国人与当业者思之。
1932年1月28日，在上海爆发了“淞沪抗战”之后，日本帝国主义便加紧发动对华的大规模入侵。而日本的经济侵略之野心，更变本加厉，故当时纺织业真可谓首当其冲。申新纺织公司的“人钟”牌棉纱商标，更是肆无忌惮地被无耻日商大量仿冒，且被仿冒商标的范围，已从原来的上海地区不断向外省市扩展。
1932年9月6日，申新纺织公司复函山东济宁县各界救国会函：贵县公函收到，内情已知。寄递给敝厂的“人钟”牌棉纱线货样，亦已收悉。由济南运至济宁贵处假冒敝厂出品的“人钟”牌棉纱线，共计三十二捆。经贵会议决，函嘱敝厂，请将“人钟”牌三股棉纱线货样，进行查验。查敝厂出品的“人钟”牌棉纱线中，并无三股线。“人钟”牌商标亦系伪造。际此仇货充斥之时，贵会独能及时辨别真伪，维护国货商标信誉，敝厂实深钦佩。
国货名牌“人钟”牌棉纱商标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被无耻日商仿冒的实例，还能列举很多，这里不再一一罗列。不过我们从侧面也看出了早年“人钟”牌棉纱产品质量的精良，“人钟”牌棉纱产品商标的社会影响真可谓名声卓著，不同凡响。
以上内容以荣氏兄弟早年注册使用的我国第一件棉纱商标“人钟”牌为主线，叙述了这件名牌产品商标的发展与成长，以及此过程中与外商的激烈市场竞争，反映出以荣氏兄弟为代表的中国民族工业的艰难发展历程，同时也可以看出荣氏兄弟对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发展确实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正如1986年6月18日邓小平同志在北京接见以荣氏兄弟的第二代荣毅仁、荣尔仁等为代表的200多位荣氏后代和亲属时说的那样：“荣氏家族对发展我国的民族工业作出了很大贡献，是有功的。”当时，彭真委员长也表示：“几十年来，我国国民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这里有荣氏家族的成绩。”
这里还要再补充一句话：荣氏兄弟在20世纪20年代呈请注册的中国商标史上史无前例的第一号商标，包括第一号棉纱商标、第一号面粉商标等，对促进我国近代商标事业的发展，同样作出了很大贡献。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兼职教授，上海商学院艺术设计学院特聘教授,近现代工商业美术设计博物馆馆长）
